生活是一座沉靜的冰山,總有許多淪陷的區域。
這是一個精致而又香艷的城市。一下班,林威就揣上紅酒,帶著一大包零食往小蟬的住處趕,小車穿過鬧市,拐進了一條小巷。林威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門,只見小蟬抱著他送的那只玩具狗窩在寬大的沙發上,獨自一個人看電視。
寶貝兒,我回家了!林威興奮地喊,小蟬吃了一驚,從沙發上蹦了起來,裸著一雙腳向他奔去,她像秋千一樣掛在林威的脖子上不住地晃蕩著,一面用牙輕輕地舔噬著他多肉的耳垂,一面呵氣如蘭,叔叔,我要!
咳,你真是個小妖!林威一陣眩暈,他把小蟬緊緊摟在懷里,愛憐地說,你把叔叔迷得神魂顛倒,不能自已!
小蟬咯咯地笑,小蟬就是一只小妖,專為吃叔叔而來,一邊騰出手來去解林威的領帶和襯衣。
在任何人看來,林威不僅事業有成,而且有一位漂亮賢惠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兒子,無論在什么場合出現,他們總是令人驚羨的一家子。但作為男人,林威心里一直有著一種無法言述的傷痛,這種傷痛于林威來說是相當使人沮喪壓抑甚至崩潰的,不知多少次他從噩夢中清醒過來,然后痛哭失聲。
事實上,傷害林威的不是別人,恰是他的妻子易冰,她不該向林威隱瞞她曾經有過的一段短暫而又不幸的婚姻,而當初她滿溢的憂傷和沉靜對于林威來說正是一種致命的誘惑。結果事實證明,林威錯了,每次和易冰溫存,他的腦海里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另一個男人丑陋的嘴臉,他明知道這樣的感覺其實不好,但無論怎樣努力,這樣惡心的感覺卻糾纏不息,揮斥不去,這無疑使他感到萬分的痛苦和絕望。
這是林威無法訴說的傷痛,但最終他還是找到了解脫的方式,那就是寄情于工作,他通過瘋狂地工作來緩解心中的憤懣和不滿,結果他便接二連三地升了職,成了單位的青年才俊,但事業的成功并不能彌合他源自心靈深處的傷痕,直到后來他遇到小蟬。
小蟬是林威下屬業務單位王姐的侄女,想到王姐,林威總會有一種負罪感,因為他很清楚,如果王姐一旦知道他竟然和小蟬有著這一層關系的話,她一定會叫人把他宰了!但小蟬偏偏卻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,一次他們又在一次吃飯的時候,小蟬喝多了紅酒,便又開始耍賴,王姐沒法,只得叫林威用車把她送回家,林威踉踉蹌蹌地把小蟬扶上樓,小蟬便蛇一樣地纏住了林威,最后他們終于沉重地倒在了地板上,他們像上了岸的魚,大口大口地喘息,奮力搏殺。
青春逼人的小蟬就是一只開始發情的母獸,林威漸漸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,好幾次林威問小蟬為什么她身邊有那么多的男孩子她不要,卻偏偏要找個叔叔做個沒名沒份情人,小蟬一聽,便開始咯咯地笑,說喜歡叔叔嘛,是不用理由的,一邊又要蛇一樣地來纏林威,林威招架不及,心里暗暗叫苦。
林威不得不承認,小蟬永遠是個稱職且模范的情人,她的出現只是在他生活的咖啡了加了份糖,使他重拾了失卻已久作為男人的一種尊嚴,使他迸發出新的青春和激情,小蟬就是一張白紙,在他面前赤裸裸地展現真實,而他呢?在他人的眼里,他是一個事業有成,一位模范的丈夫和稱職的父親。和小蟬在一起的時候,林威難免會有愧疚,于是便對小蟬憐愛有加。
婚后的易冰一直是個幸福的妻子和母親,現在她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,努力而又能干的丈夫,生活對她來說就像仲秋的果實,成熟而且飽滿。
電話那頭,四歲的欣兒忍不住想爸爸媽媽了:我要爸爸還有媽媽,爺爺奶奶說話不算數的,他們答應帶我去飛的,可總是飛不起來,我要爸爸媽媽一起帶我飛,我要飛!
呵呵,小傻瓜,爺爺奶奶年紀那么大了,你又越長越高,他們怎么能帶你飛呢?等這個星期爸爸加完了班,爸爸媽媽帶你一起去公園飛。易冰笑著安撫欣兒。那是欣兒最喜歡的一個游戲,左手拉著爸爸右手拉住媽媽,然后兩腳騰空,她和林威一路奔跑,小家伙興奮得哇哇大叫。
王姐不止一次地笑著對易冰說,小易呀,像林威這樣高大英俊且事業有成男人中的極品,可一定要看緊些,沒準不留神就給人搶跑了。一邊的林威聽得心驚膽戰滿面潮紅,而易冰偏偏卻腦子里少根弦,她頗不以為然,一邊還笑著替林威打岔說,就看他那個樣子,還沒做什么臉就紅了,即使有心,也沒哪個膽子!
事實上林威不但有心而且膽子夠大,竟然就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就那樣做了。
易冰放下電話覺得一個人在家里實在無聊,便打林威的電話,手機已經掛了,大他辦公室的電話,電話那頭只是嘟嘟嘟的忙音,沒人接,她知道林威是個工作狂,平素即使在家里,忙活的時候電話也不接,她想到該是欣兒回家過周末的時間了,于是打車去林威單位,下班后兩人一起去爺爺奶奶那兒去接欣兒。
到了單位,易冰噔噔噔地上樓,發現林威辦公室的門關著,問隔壁的小李,小李說已經出去有一會兒了。易冰再打電話林威還是關機,天色漸晚,易冰開始覺得有點失落,一個人沿著街頭游蕩,竟然不期而遇了死黨阿燦,阿燦不光馬大哈而且嗓門也大,她的一聲吆喝差點就把易冰嚇暈在街頭。
好久不見,兩個死黨兼閨密于是便一頭扎進了路邊的咖啡店。易冰看著阿燦鬼頭鬼腦的樣子就來氣,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三十就要出頭的人了怎么還是一點也不長見識。
阿燦一臉神秘兮兮地湊近易冰,告訴她說有一次她看到林威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了,很親熱的那種樣子,曖昧,是一種很曖昧的關系,你懂嗎?最后她強調。
易冰聽了微微一笑,和女的在一起那不很正常嗎!他們單位大,又是個管事的,有時還男男女女一起出差了,看你大驚小怪的!
阿燦恨鐵不成鋼,她聽了氣就不打一處來,她咬著牙恨恨地說,你呦,你呦,都說你智商那么高,怎么整得情商就這么低!你再這樣缺心少眼的,將來哭的日子還在后頭呢!你怎么還不吸取教訓呢?告訴你,不光是我親自看到過,我老公還見過他們在一起的,我問清楚了,那個女孩子是同一個人!
不可能吧!易冰一臉的疑惑,她盯住阿燦,你別八婆了,我聽了好害怕的!
你別把好心當成驢肺了,正因為我們是姐妹,我才告訴你的,要是換了別人,我才懶得管呢!不要忘了,你是吃過這方面的虧的!
易冰不由得感到陣陣眩暈,有又怎么樣,沒有又有怎么樣?她有些手足無措。
你癡鬼呀,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!怎樣,沒轍了吧?我看不如抄他老家,他膽敢金屋藏嬌,我就來個順藤摸瓜,一把火把他的窩給燒了。
告別阿燦,易冰失魂落魄的,坐在TAXI的副駕上只會流淚,她壓抑的啜泣聲也感染了司機,他見怪不怪,一路無語,只管把車開得安靜且穩當,臨下車的時候還特意少收了易冰五元錢的車費。
上樓進了家門,易冰終于大放悲聲,她越想越傷心,哭偏偏為什么自己就這樣命苦,哭著哭著,便累了,結果和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。
和小蟬纏綿了一夜林威終于在凌晨時分醒來,他低下頭吻了吻小蟬向她道別,睡眼迷離的小蟬耍賴,她緊緊摟住林威的腰不讓他走,林威一手忙著系襯衣的扣子,一手用力把小蟬的雙手掰開,寶貝,我確實要走了,我明天抽時間來看你,一定!
林威匆匆趕到自己家,發現衣裳不整,淚跡斑斑的怨婦易冰和衣臥在床上,不禁動了些惻隱之心,于是便下廚親自燒了開水,熱了毛巾替她擦臉洗腳然后蓋好被子,易冰一聲不吭,任其擺布。就這樣,兩人一夜相對相安無事。
第二天林威照例電話晚上不能回有應酬,這次易冰長了個心眼,她向辦公室請了個假提前下班,早早候在林威單位附近的街心公園,她套上阿燦的紫色風衣,鼻梁上架著一付墨鏡,神經兮兮地盯著馬路對面那輛車號是3156寶蘭色小車。
大嘴阿燦取笑她整個就是一包打聽女特務或女流氓。易冰反擊道,我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,你還在這里幸災樂禍的。
過了一段時間,衣冠楚楚的林威提著那只大大的公文包精神抖擻地下得樓來,易冰遠遠地看著自己英俊瀟灑躊躇滿志的丈夫,心里開始不住地自責懊喪,后悔自己當初沒聽王姐的,把林威看緊些,這不現在可能還真有別的娘們來稀罕這個寶貝了。
林威大步流星,嘀的一聲打開車門便一頭鉆了進去,易冰手忙腳亂叫上一輛TAXI,吩咐司機跟上前面那輛3156。
前面的林威一路上兜著圈子,既不是去下屬單位,也不是去大酒店,把后面跟著的易冰看得手心直冒冷汗,他七拐八繞,最后終于到了小巷,當他上樓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,易冰的眼睛就開始直勾勾地變直了。
下得出租車,易冰方才回過神來,開始哭,一邊的阿燦也是怒不可遏,她非常同情易冰的遭遇,忙著給她出餿主意,叫林威的老爹老媽來肯定沒用,說不定老兩口知道了兒子有了這擋子風流事,沒準還會捂著豁牙的老嘴樂呢,舊社會的地主老財,那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呀,況且寶貝兒子又是這樣少年得志的!干脆就叫他的上級或媒體甚至110來堵他的窩,讓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。
一旦證實自己的男人有了外遇,一般女人的應激反應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,易冰不同,因為她多少也是個受到高等教育的人,再加上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和短命的愛情,這是她的硬傷。此刻她心亂如麻只會哭,最后她終于掩面痛哭,扔下在一旁張牙舞爪的阿燦,一路小跑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。
事實上易冰是個精致而優雅的女人,她有著白皙的膚色,高挑的身材,怎么說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,特別是她帶著一點淡淡憂傷的迷人氣質,尤其使得好奇心強烈的男人們心馳神往,當時林威就是為此而墜入她情網的。
易冰身邊還是不少有頻頻獻殷勤的男人的,但那都是剃頭挑子一邊熱,易冰現在終于有了充實而體面的生活,她對相夫教子的生活狀態相當滿意,另一方面還因為林威的優秀,其他人不免相形見拙,雖有非份卻不敢造次。
在單位的配電房,易冰確實有一個孜孜不倦的追求者,雖然風頭不健,其貌不揚,但意志挺拔堅韌,易冰的工作臺上經常莫名其妙地堆滿了她喜歡吃的各色時令水果,每次生日三八情人節她也會遇到有人偷偷送花,幾年如一日。易冰開始懵懂的,直到同事替她鎖定對象之后才渾身起了雞皮。回得家,她把這事當作笑料講給林威聽,林威也是樂不可支。
易冰曾和一個科室的許多同事當著他的面婉轉地提醒過他,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,事情不要做得太肉麻,癩蛤蟆怎么可能吃得到天鵝肉!可他是個厚臉皮情種,偏偏依然我行我素無怨無悔,其實這一招狠毒,雖然細水長流見效慢,但擊中的卻是易冰的軟肋,時間長了,易冰便開始心有不安也有不忍,每次不留神觸摸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時,有時竟然也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。
再說阿燦追上易冰,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干些蠢事,一路護送她到家,易冰心亂如麻,也是的,要是沒有孩子,遇上這糗事,易冰鐵定是要再離一次的,但現在他們可是有了欣兒呀,想想孩子那么可愛,真是離了,欣兒該怎么辦呢?大嘴阿燦更是恨鐵不成鋼,她只能好言安慰,直到易冰的情緒稍稍穩定,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,她才替她蓋上被子悄然離去。
易冰原先令人羨慕的幸福生活就在一夜之間崩塌了,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也是失魂落魄的,心里就像翻了個六味瓶,她一臉憔悴,不是送錯文件就是簽錯字,還是單位里細心的配電工瞄出了些須端倪,于是便乘著下班的當口殷勤地邀請她共進晚餐。易冰一身落寞,就像一只溺水的老鼠正不知往那飄,現在終于撈著了一棵可以依靠的稻草,所以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。
可憐的配電工多年的辛苦今天終于可以得到一份回報,一直心儀的對象竟然破天荒地答應和自己單獨吃一頓飯了,他帶易冰到一家賓館,找了個幽靜的包廂坐了下來。
面對豐盛的菜肴,易冰沒有半點胃口,配電工到底說些了什么她也不知道,她不說話,只是拼命地喝酒,一杯接著一杯,一邊的配電工滿心喜歡,不一會兒她面前的一瓶紅酒便見了底,易冰也開始爛醉如泥,她一把摟住身邊的配電工,失聲痛哭。
林威和小蟬纏綿過后,飯也吃了酒也喝了,小蟬便又向林威耍賴,說是家里太悶沒意思,纏著要帶她到外面消夜,林威拗不過她,但又怕遇到熟人,便開車去了一個比較偏僻的賓館。到了目的地,他剛熄了車,后座的小蟬就大驚小怪地用手狠勁地捅他,林威搖下車窗,順著小蟬手指的方向看去,頓時兩個眼珠子都變綠了,那個相貌猥瑣的男人懷里緊緊摟著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老婆易冰。
小蟬興高采烈,就像剛發現了新大陸,她咯咯地笑,一直笑得花枝亂顫。
林威很惱火,他把沒心沒肺的小蟬趕下車,駕車便直直地擋在了易冰和配電工的面前,那邊配電工正要發作,這邊易冰的酒就被嚇醒了,她又羞又恨,一把甩開配電工,掙扎著爬上了林威的車,易冰知道,這次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,她偷偷地瞄了瞄前面的林威,林威一路無語,只是把車開得飛快。
發生了這樣的事情,林威很郁悶,但他是個比較內斂的人,不會輕易發作,于是兩人開始在家冷戰,易冰自己覺得理虧,在家一直小心翼翼的,只是林威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讓她感到非常揪心,這天林威走過去對易冰說,我們還是離婚吧!易冰一聽當時就蒙了,自己最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,不要,她說,可林威置若罔聞,開門走人,她終于痛哭失聲。
林威很郁悶,他下得樓來,驅車便往小蟬那兒趕,剛入巷口,便驚見小蟬和一個毛頭小子親親熱熱地緊緊摟著過來,林威目瞪口呆,他喝住小蟬,可小蟬卻不信邪,她開始發作,你誰誰誰呀,管起本姑娘來了,不就是大家在一起玩玩嗎,現在本姑娘不想玩了,怎么著!一邊的小子見不得小蟬要吃虧,他躍躍欲試,捋起袖子準備動武,小蟬又罵了幾句,最后她呸地啐了一口,掏出鑰匙往地上一扔便揚長而去。
林威氣急攻心,他上得車來,呆呆地坐在駕座上,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,他終于知道,自己的整個世界已經崩塌了。他點上一枝煙,想了一會兒,最后他發動了汽車。
欣兒終于盼到了爸爸,他很開心,但沒見到爸爸也有些遺憾,媽媽呢,怎么媽媽沒來?他問。
林威一臉沉默,他只是說,寶貝,上車吧,爸爸帶你,我們去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