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麟
大約在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,父親被單位派去江西“支內”,隔三差五的,他會有一封信寄到家中。記憶中,父親的家書從來沒多于一張信紙的,可母親每回都要拿著這張紙看個老半天。當母親讀信的時候,我會在她的身邊晃來晃去,偷看幾個字算幾個字,偷看一行算一行。不過,怎么也沒有看到過親昵的詞,連稱謂都平平淡淡的:“志賢”、“存義”……
回信自然是母親的事,讀過私熟的母親,寫信的格式、詞語還蠻有古典味的。她有一支金筆,綠色基調的筆身,胖胖的筆頭,配上藍黑墨水,寫出來的字,工工整整、漂漂亮亮。有天,母親突發奇想地一定要我來寫回信,我死憋活尋地湊夠了大半頁信紙才算交了差。當兵后,幾乎所有寄往家里的信,也都沒超過一張紙頭,真可謂“有其父必有其子”!
不過,寫給老師、同學的信,就會有許多的話。記得在一封信里我描述了部隊去煤場幫忙的場景,還寫了一大段我的心理感受——都市里長大的小男生,沒見過現實版的貧窮,觸景生點情,倒也正!@封信,足足寫了四頁紙!不過,說話啰里啰嗦可真不是我的強項。第一個戀愛對象在河北保定念大學,我們的溝通交流基本是靠通信,一來一往在數量誰也沒虧沒賺,可每封信的厚度卻是大有反差的,不時,她的來信是要加貼幾分錢的郵票的,因為超重了呀。另外,每封信言語的細綿程度更是極度的不公平,回想起來,我的那些蹦豆子般的字詞句,換個其他女孩,還真的受不了呢!多年后的另一場戀愛,對方是上棉六廠的紡織女工,人是相當的本分,她的信寫得相當的節省,一共七八封“情書”,哪一封都沒超過一百個字!
當新兵時,收信發信是刻板單調日子中的浪涌。每天的10點來鐘,文書就會捧著報紙和信件現身在我們的宿舍,等候已久的“蛋子”們圍了上去,奪過那一沓書信尋找自己的名字……經常的,他們會發現不寫回信地址只用“內詳”兩個字來作掩護的信件,這下,收信人要拿到它可就要費點口舌費點周折了。偶爾,我也會有“內詳”的來信,不等盤問,先夸張的認賬——其實,偶爾有女朋友蹤影。課余和休息天,宿舍里貌似人人都在寫信,睡上鋪的,一般是趴在床上寫;睡下鋪的,一般是坐在小馬扎上寫。
寄信是要到營區的“商業中心”去的。軍人服務社的門口掛著一個郵箱,這是個涂成綠色的鐵皮盒子,好像一天只開兩回,大多,我們會趕在第二次開箱前把信塞進去。那時,在城市的街道上還有許多長得粗粗壯壯的鑄鐵郵筒,它的個子差不多有一人高,每天有那么三四回,穿綠衣、騎綠車、背綠包的郵遞員會準時來到它跟前,從它的“肚子”里面取出一堆五花八門的信件。
寄信一定是要用到郵票的。那時的郵資是這樣的,寄往本地的4分,寄往外埠的8分,掛號信好像要兩毛。郵票分普通票和紀念票,據說,再早些還有軍用郵票和三角形的軍用郵戳,專供軍人免費使用。因為那時不是機器分揀,貼郵票也沒有規矩,有的貼正面,有的貼背后,還有些“把細”的人是把郵票貼在信封封口的地方。在家貼郵票用飯粒;去郵局貼郵票,用局子提供的免費化學漿糊;紀念郵票的背面有快速膠水,把它放在舌頭上蘸點口水就能和信封“親密接觸”了。
父親在江西時,寄信用的都是紀念郵票,那是因為我在“集郵”。說是集郵,其實是偽集,因為我根本沒用心思沒用鈔票去做這事兒。不過,當年的這個“嗜好”,倒讓我留下了一些蠻好玩的票,像毛主席接見紅衛兵、毛主席詩詞手跡、毛主席去安源……多年后,北京的一個女戰友送了幾款生肖票給我,上海的李姓男戰友送了幾本專題郵冊給我……就這樣的零敲碎打,我的“集郵”雖沒有質,但至少算是有了點量。
不知道有多久我沒寫過傳統概念上的信了,也不知道有多久沒見過郵箱、郵筒了,好懷念它們帶給我的溫馨!
來源:新民晚報